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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时代的残党(中)

苏青瑶兀自望了会儿,回过神,夜已深沉,且渐生凉气。她从涂着芙蓉花的板凳溜下来,走到脸盆架子前,拿湿毛巾擦了手脸,换了睡裙,回到床边。徐志怀还没睡,戴着眼镜,坐在床靠外面的那侧,倚着雕鸳鸯戏水的围栏,借煤油灯的光读《三闲集》。金钩挽着旧帐帘,活像一弯月亮,倒影映在书页,又似一把镰刀。“还带书来。”苏青瑶脱鞋,四肢并用地爬上床。徐志怀坐起身,方便她钻进被褥。“怕你坐火车无聊,就顺手带来了。”苏青瑶装作没听见,盖好被子,背对他躺下。徐志怀心里颇不是滋味。他看了眼她的背影,合上书,默默熄灯。绣花褥子也是旧的,放在箱底压了太久,铁块似的阴冷。苏青瑶紧紧裹着被褥,怎么也睡不着。窗户没挂帘子,廊下的灯笼光进到卧房,腥红的仿佛一只眼睛在暗中窥视。背后人忽然一翻身,床架子嘎吱嘎吱响。紧跟着,男人滚烫的大手从背后搂过来,握住她的。“冷不冷?”他低声问。苏青瑶不应他,阖眼装睡。徐志怀捏捏掌中的小手,以为她真睡了,胸膛便挨得更近了些,贴着消瘦的后背,捂着她。苏青瑶嫌挤,动了动头,后脑勺软软的发丝扫到他的下巴,有些痒。夜太静谧,徐志怀抱着她,思考他们的婚姻,想着想着,竟忍不住开始劝说自己。她太天真又孩子气,一时被油嘴滑舌的纨绔骗了,才会犯错。再加上有谭碧那妖女在一旁怂恿,很难不犯傻。这情有可原。为了这个家,他理当原谅她,糊弄糊弄,当什么都没发生,只要她以后不再犯就行。不点破,他们就还是夫妻,能继续过下去,维持从前的生活。他会继续对她好,也会改一改自说自话的臭毛病,尽可能顺着她的心意。至于爱不爱……他当面真说不出来,想一想就觉得尴尬。除了盲流子,谁会把这话成天挂嘴边。徐志怀从没和别的女人相处过,不晓得爱河中的男女该是什么模样。他起头读私塾,后来上新式学堂,身边全是男生。好容易考上南洋大学,读的机电工程系,就挺没情趣的,不似复旦那些读文科和商科的男生。一些联谊会的女学生吧,他看不上,觉得吵闹。至于跳舞、打牌这类的活动,还是为了能跟在虞伯后头同商界的各位攀关系,才学的,陪男人的机会比陪女人多得多。直到娶苏青瑶。她是他第一个女人,什么都是头一回……他无法想象失去她,就像没法想象砍断右手。徐志怀的心渐渐沉下去。头顶的承尘在暗影中起伏。他支起胳膊,小心翼翼地凑近,亲了亲她的眉心。翌日,天刚蒙蒙亮,两人便被楼下忙活的仆人们吵醒。徐志怀擦了把脸,换上一身灰蓝布长衫,牙白长裤,长衫里穿得还是西装的汗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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